“开谈不说红楼梦,读尽诗书也枉然”,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,小说《红楼梦》不仅给予后世文学以深远影响,同时也滋养了美术、音乐、戏曲、话剧、舞蹈等艺术媒介。
民族舞剧《红楼梦》在叙事上延用了原著小说的章回体形式,并选取了小说中十二个戏剧性强、张力大、逻辑连贯的篇章进行编排演出,这些篇章分别为“入府”、“幻境”、“含酸”、“省亲”、“游园”、“葬花”、“元宵”、“丢玉”、“冲喜”、“团圆”、“花葬”和“归彼大荒”。这十二个章节片段从原著具体的语境中抽离,在保存原有逻辑发展脉络的基础上,被放置进新的“上下文”关系中。它们各自独立又时刻聚焦中心,不仅暗合金陵十二钗的人数,同时也体现出创作主体对于生命轮回和人性天伦的追问与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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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场的《入梦》以花喻人,各美其美。一张长案,一个花瓶,十二金钗依次款款走入场景,她们有的将手中的花插进花瓶,象征着美丽和高贵;有的将花摆放在一旁,展现出其独特个性;有的甚至从花瓶中拿出其他花,再插入自己手中的花,暗示着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和心思。
《入府》其乐融融,相聚一堂。贾府中,众人纷纷亮相,演员把贾母的威严慈爱、熙凤的气场与手腕展现的淋漓尽致。随后黛玉入府,从轿从缓缓伸出一只怯怯的玉足,一副弱柳扶风的娇态,让人心怜。而后宝黛初见,舞美配合一记“闪电”,二人对舞展现其心理活动,真是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胜却人间无数”。
《幻境》可以说是剧中最美的一幕。漆黑的背景增强了舞台的深度,让人感受到神秘和深邃。随着干冰制造的烟雾弥漫整个舞台,垂下的白色大幅纱幔营造出太虚幻境般的虚幻感,十二金钗身着白色素衣在烟雾中缓缓现身,结合云步、水袖等戏曲元素,摇曳生姿,美不胜收。“可叹停机德,堪怜咏絮才。玉带林中挂,金簪雪里埋。”“情天情海幻情身,情既相逢必主淫。”“欲洁何曾洁,云空未必空。可怜金玉质,终陷淖泥中。”……这些耳熟能详的判词投影在纱幔上,高悬在人物头顶,宛如命运无法抗拒,又如云烟般转瞬即逝。这一幕的表演充满了诗意和戏剧性,通过视觉、音效和表演的完美结合,将观众置身于一个超现实的梦境之中,感受到美与梦幻的交织。
《省亲》一幕让人震撼。所有舞者的动作仿佛提线木偶般,没有情感和生机。他们手腕颤动、身体弯曲、头部下垂,诠释了受封建统治束缚的群众。这种舞蹈形式深具象征意义,揭示了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压抑、禁锢和失去自我表达的现实。 披金戴银的元春在舞台中间被傀儡般的黄袍禁锢,给人一种莫名的悲凉和孤独感。当元春从黄袍中挣脱出来,一幕幕温馨的场面复现在眼前——与姐妹嬉戏、同贾母相拥。但随着音乐的改变,富有温度的情景转瞬即逝。元春再次被黄袍束缚,金黄色的华衮既是皇家权势的象征,也是天伦人性的枷锁。今虽富贵、骨肉分离、生无可恋的场景,预示着元春悲惨的命运,也预示着封建王朝终将灭亡。
《游园》或许是观众最喜爱的一场戏。十二金钗身着绚丽服饰,聚集在舞台上:宝钗戏捕蝶,惜春作画、黛玉读书、探春吟诗、熙凤记账、湘云酣睡等,每一个动作、每一个表情、每一个起伏间,眼神交流,舞姿优美,如一幅长卷在观众面前徐徐展开。细节的是:入宫的元春和早逝的可卿分别在长案的两边,想融入姐妹们的游园,非常贴合原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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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葬花》的这一段中,黛玉手持书卷,轻盈地踱步,用极具柔美和延伸感的舞姿将自己沉浸在花雨之中。她与花朵对话,现实与内心相互映照,千万花瓣飘落的景象,与原著中“花谢花飞飞满天”的美学理念相呼应,通过触及生命的本质,交织着悲伤与喜悦,将舞台表达推向更深刻、更复杂、更全面的意义领域。
在《元宵》的烟火中,似乎预示着十二金钗美丽而短暂的一生,以及贾府即将衰落的命运。而在《冲喜》中,一顶轿子的出现,展现了宝黛钗三人之间的爱情纠葛,旋转之间,悲剧已经拉开了序幕。正是这顶轿子,将黛玉送入贾府,也将她推向了深渊。“傧相赞礼,拜天地,红盖怔梦,泪洒相思地。”宝钗与黛玉成婚,黛玉焚稿泪绝而亡。一红一白的鲜明对比,既是冲喜,也是送葬。宝玉痛失爱侣,在梦中追逐黛玉,当黛玉随着一条白纱幔坠落而消失时,我和宝玉一样心碎了一地,失去了人生的意义。
《花葬》呈现出独特的意象美。整个布景都是一片洁白,白色自古以来一直与殡葬联系在一起:舞台铺满了洁白的花朵,白色纱幕从高处垂落;折叠的屏风状椅子隐喻墓碑,色彩鲜明的服装在白色背景中显得格外凄凉。她们褪去长衫,摆动着头发,用力将白花抛向地面,戏剧采用后现代叙事方式,十二金钗不再展现往日的柔情,而是用挣扎的肢体语言抗议逝去的青春和凋零的生命,诠释着不羁而自由的灵魂。青春、爱情、生命慢慢被掩埋,但身体却逐渐苏醒,此刻的她们不再受传统礼教的束缚,生命尽情燃烧,经历升华后又瞬间消逝;从虚无中来,到虚无中去,欢喜悲伤、万物归宿,大梦醒来、世事皆空。
该舞剧将如此宏大的《红楼梦》,以宝黛钗三人的爱情为主线贯穿,展现了原著中一些经典片段。故事从宝玉决定遁入空门开始,一直到千红一窟、万艳同悲的谢幕,宝玉再度转身,繁华随之落幕,身后众人坐立不安,眼前却是一片茫茫白色,仿佛一场巨大的梦境。“只愿长梦不醒,终将曲终人散。”前后呼应,虚实交融,逻辑紧密。这个故事不仅超越了凄凄惨惨戚戚的爱情悲剧,也不仅仅是封建社会的挽歌,更像是灵魂对苍穹关于“生命终极意义”的永恒探问,是时间的记忆,也是空间的意向,既真实又充满虚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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