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“北上”,港也北上,台也北上,自打cEPa时代以来,都说了十五年了。
可也奇怪,“双周一成”的时代再辉煌,成了“百亿先生”的,还是北京人吴京、青岛人黄渤和齐齐哈尔人沈腾。
但这每年的票房前十,以及去年春节档、国庆档,整个全靠“港资、港人、港味”力挽狂澜。
其中有老牌子、老字号,也有名导监制在内地拉起队伍再开张。
有人因此说港片死、台片亡,什么死不死的,换个活法罢了。
港台电影早已融入华语影坛,但来自港台,或由港台创作者主控的电影公司,依旧是中国电影市场的中坚力量。
今天咱们按品牌盘点,看看这些“老字号”的当年与今朝,兴许能从其中,看出一些华语电影的趋势。
当年在港台煊赫一时的公司,自合拍片时代以来,十几年波浪,有沉有浮。
到今天,依然不会有“一统”存在,但割据的情形,早已换了几轮。
曾经独霸一方,今日退居一隅,无人在意的初入局者,反成了执牛耳的魁首,这在影坛一方面是自然规律,但也是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变局使然。
安乐电影
不论你是不是因为李安、汤唯、百丽宫和百老汇,才知道了安乐和江志强,但一定因为安乐知道了更多。
当年凭借《卧虎藏龙》《英雄》开风气之先的大片,已不是安乐唯一的招牌。在小妞电影、老牌导演作品之外,对文艺片的扶植,已经成了安乐最新的名片。
2018年李睿珺的《路过未来》惨亏,谁都知道,但没人敢笑安乐。
“给新导演一个更好的机会”,似乎成了安乐近年来的重要路线。这一点,横跨了文艺片与类型片两大体系。
江志强
梁乐民、陆剑青搞美术、做第一副导演做得好,就给他们机会拍大项目《寒战》《赤道》;袁锦麟编剧多年,拍出《风暴》成色也不错,就让他做《捉妖记》编剧。
同时,李睿珺、王冉、韩延等新导演的初作或第二部,也由安乐孵化成长。
至于许鞍华、张婉婷、陈果等文艺片“老导演”的新作,同样纷纷打上了“安乐”印记。
培植新导演,保持“老人”生命力,短期效果似乎并非格外亮眼,也像是港片不景气大环境导致的无奈选择。
但这种“下闲棋,烧冷灶”,某种程度上,也是为烈火烹油的华语电影,保留一批实力派后备力量。
据“灯塔专业版”统计,目前安乐在中国市场的票房,位居第13名,为港资公司最高。
英皇电影
英皇最牛之处在于,你越来越记不清,它是不是一家香港公司了。
与华谊及其旗下创作者的良好合作关系,对内地影片投资常年保持深入,终于在去年迎来了突出的回报。
如果说,作为《红海行动》第四出品方,也就算搭了个黄金万两的便车,《无双》的跟投,适逢类型片成绩突出的档期,那《无名之辈》的出品,就出乎许多人意料了。
7.94亿票房,可能是英皇(北京)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成立18年来的最好成绩。
显然,英皇依然是对内地市场“玩得最6”的北上者之一,并且还保持着与时俱进的灵敏触觉。
唯一的问题是,与部分公司、艺人的合作关系,在风波诡谲之际,可能成为双刃剑。
经历多年沉浮,寰亚的制作规模同样有所收紧,IP和演员,似乎成了寰亚出品和发行的重要参考。
除了《志明与春娇》的口碑,让它成为系列背后推手外,《澳门风云》《追捕》背后是老电影IP,《冲上云霄》《使徒行者》是TVB热剧的电影化,《侠盗联盟》《天机·富春山居图》则毫无疑问是演员主导的类型片制作。
后果是,寰亚的票房格局,呈现出“大赚不多,小赚不少”的局面。
反而是《使徒行者》《澳门风云》之类IP改编,或瞄准档期类型片空档,或利用发酵二十年以上的IP情怀,表现还算不错。
但后果是,对IP的反复消费,无视口碑,往往导致系列无以为继。
2016年《澳门风云3》大赚11.16亿,却烂到影院经理不愿排片,系列彻底搞死。
2017年中日合拍,吴宇森执导的《追捕》烂到出汁,又让人不忍心骂,1.06亿的票房达不到预期,也是求仁得仁。
后果是到了2018年,IP路线一失效,成绩惨淡已极,除了《武林怪兽》,再无一部稍有声量的影片。
今年即将上映的合拍犯罪片《沉默的证人》看似稳扎稳打,可一看导演,好莱坞著名外来务工人员雷尼·哈林……成败与否,也不好说。
银都机构有限公司
论及合拍、内地发行的香港老字号,资格最老的,莫过于成立于1950年的银都。
1982年,“长城”、“凤凰”、“新联”、“中原影业公司”四家或老或新的影业公司,无力与邵氏、嘉禾等大公司抗衡,政治上又都左倾,于是联合成立银都,为香港制片公司唯一的“国企”。
这是前史,按下不表。
而今,银都的影响力看似不如从前,但依旧在港片出品、内地发行方面,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存在感。
总的来说,银都作为出品方的规模,远大于制作。
但2018年,银都的成绩并不太好,一年仅有两部新片。
其一是邱礼涛执导,吴镇宇、张智霖主演的警匪片《泄密者》,去年6月上映,仅收获7082.1万票房。
其二则是演员、“温拿乐队”鼓手陈友执导的《兄弟班》,讲述上世纪60年代温拿乐队的故事,内地票房极惨,仅190余万。
这两部片子,倒也代表了银都出品的美学取向:
一是对警匪犯罪、武侠功夫片等传统类型的热爱,二则是对香港本土历史、怀旧题材风格的坚持。
前者有《杀破狼》系列、《盲探》《刺客聂隐娘》《反贪风暴》,后者有《桃姐》《一代宗师3D》《可爱的你》《毒。诫》等。
也许,这是银都作为港片最大“国企”所承担的两头重担:一方面是商业运作,主攻华语热门类型;另一方面,也有普及香港历史文化,弘扬港人价值观的思想性诉求。
除此之外,尤其令人注目的,是银都对大格局、高预算警匪片的专注。
无论来自安乐系的《寒战》《赤道》《风暴》,还是博纳系的《扫毒》,华谊出品的《控制》,以及自家制作的《惊天破》,无一不走此路线。
2019年,银都、英皇、合瑞联合出品的《廉政风云》跻身春节档,票房过亿,后有《扫毒2》《风林火山》待映,大格局警匪片的回归,也许能挽回银都去年的颓势。
银河映像(香港)有限公司
被视作传说的银河映像,自“全面北上”,由港迁宁以来,已经“歇”了两年多
据说是因为,大家都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,这也难怪——
因为自2016年,银河映像20周年以来,银河全面换帅,公司老板成了海润老总刘燕铭,创作上的“龙头棍”,则被杜琪峰传给了爱徒游乃海。
新任“坐馆”游乃海
原本银河的“双剑合璧”路线,现在也各自面临着问题:
最易走的爱情喜剧片,自差强人意的《华丽上班族》后,俊男美女的变现能力,似已消耗殆尽。
而警匪犯罪片,由于银河一贯“过不了审”的黑色风格,将来的转型,也得从长计议。
自2014年《毒战》起,银河正式跟海润开始全方位合作,影片的实际出品方已经是海润了,北上大路看上去坦坦荡荡。
但影片的审查突破,已经接近“特事特办”,对谁来说,都未必是长久之计。
《三人行》作为“银河祝寿作”,同样由海润负责,可票房与口碑都不尽如人意。
至于立足本港的《树大招风》,未来已经相当清楚了。
总之,在下一步产出之前,方向才是首要问题。
自从去年天马影视改组为传递娱乐,将重心偏向网剧、综艺之后,“天马”这个牌子,就成了黄百鸣自己的一支电影人马。
但现在的问题是,拍什么呢?
由于过去多年,对自己喜剧品牌的过度消费,人们已经把开创新艺城神话,见证过90年代港产喜剧黄金年代的黄百鸣,跟那个炮制《花田喜事2010》《八星抱喜》的烂片之王黄百鸣,分成了两个人。
黄百鸣
自从2015年《神探驾到》口碑砸锅,黄百鸣的内地喜剧之路,已然堵死。手里的商业片IP,只剩了《叶问》系列和《反贪风暴》系列。
但叶问一生有限,观众厌饫有期,甄子丹票房号召力减弱,《叶问3》负面新闻缠身,令系列元气大伤,外传《张天志》票房不济,《叶问4》虽已杀青却上映无期,系列能否平稳继续,还是未知数。
而《反贪风暴》系列,作为小预算港产犯罪片,品牌效应与影响力一直有限,几部的票房表现,一直遇强则弱,遇弱则强。
但同时,天马也出品了不少立足本港的口碑之作,如《妈咪侠》《寻找心中的你》《黄金花》等。
一旦内地市场不见起色,“退守本港”会是天马与黄百鸣的下一步吗?
有人拔寨北渡,也有人轻装上路。在“大华语时代”渐成定局的十几年里,不少港台影坛名人北上之后,以少数“亲兵”为核心,在内地重拉队伍再开张,无论人员构成、市场指向,都以内地为主。
而他们当中的几位佼佼者,也因此赶上了华语电影工业起步的过程,自身品牌的再造,与影坛成长的步伐,达成了历史的巧合。
我们制作
北上前后的陈可辛,作为制片人与导演,似乎总与“创作集体”结缘,或抱有一种偏爱。
90年代在香港独树一帜的ufo电影公司,由曾志伟创立,集结了陈可辛、李志毅、张之亮、陈德森等一批优秀导演,以文艺喜剧为主要创作类型,拍出过群星璀璨的《金枝玉叶》《甜蜜蜜》,也有嬉笑怒骂的《流氓医生》《救世神棍》。
后来,ufo星落云散,陈可辛与发小陈德森又另组了applause PictuRe,推出《金鸡》也培养了金像常客赵良骏,《三更》系列索性多导演连拍,彭顺、彭发的港产恐怖片生涯,也从该公司出品的《见鬼》开始。
而《投名状》《如果·爱》的诞生,则标志着陈可辛北上旅程的正式开始。
到2008年,与黄建新合作创办“我们制作”之后,他才找到了今天的蹊径。
陈可辛
从《武侠》起,陈可辛以港产传统武侠题材开始,后续的《中国合伙人》《亲爱的》几乎让人惊叹:这是香港导演拍的?
陈可辛的个人创作风格,迅速地融到了内地电影的语境中,其速度与深度,至今仍是北上香港导演的翘楚。
老部下林爱华的《整容日记》,“世侄”曾国祥的《七月与安生》《少年的你》,御用剪辑师许宏宇的《喜欢你》,“三姑”吴君如的导演处女作《妖铃铃》……
显然,创作群体的选择,似乎从以前的“志同道合”变成了亲友师徒。
但无论能成为“我们”的人,与陈可辛有着什么样的渊源,口碑佳作频出,仍然证明,“我们”是靠质量说话的。
工夫影业
90年代,没人想到拍文艺片《征婚启事》的陈国富,会是几年后华语“大片”工业的奠基人之一。
自2003年监制《天地英雄》以来,陈国富转型监制、开启北上,与华谊兄弟进入“大片时代”的步伐,几乎完全同步。
从此,陈国富与华谊有了脱不开的关系。
陈国富
经历了冯小刚《集结号》《唐山大地震》的历史大片创作,徐克《狄仁杰》系列前两部的华语特效革新,以及《画皮2》创下的华语片票房纪录,陈国富的名字,已与“大片”彻底挂上了钩。
它的内地首秀,是2015年中的《少年班》,而真正打响品牌的,则是年末的盗墓题材大片《寻龙诀》。
作为《鬼吹灯》首部“正版”电影改编作品,《寻龙诀》的特效观赏性,再一次打破了华语电影的新高度,影片狂收16.78亿票房,成为群雄林立的2015年底最大赢家。
之后的“工夫”,依然保持着与华谊出品的紧密联系,仍然与徐克保持着合作,出品了《狄仁杰之四大天王》,之后的《画皮3》《摸金校尉之九幽将军》也仍在筹划当中。
任何割据时代,都有独行者,门客也好,商客也罢,以一己之力,博一时之名。
不可避免地,有的人随波逐流,被更强的力量操控,也有人坚守其道,不为时势左右。
但无论如何,没了他们,很多事不会有人做,也有很多历史,不会那么好看。
周星驰
星爷会没有公司吗?他有过自己的“星辉”,也是比高集团的执行董事,同时还与上海新文化影业等公司保持着长期合作。
但问题是,与他有关系的公司太多了。
自从星爷北上以来,他的作品背后出品方,在不断增多。
2007年《长江七号》,3家。
2013年《西游·降魔篇》,6家。
2017年《西游伏妖篇》,14家。
到了今年的《新喜剧之王》,也有13家。
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周星驰这块香饽饽,他的每一部新作,背后的资本力量牵扯日渐复杂,他所要为之负责的方面,也越来越多。
后果是,当卖电影成了卖牌子,下一步可能就是砸牌子。
我们无数次感叹当年的“星仔”早生华发,殊不知品牌的压力、资本的牵扯、票房的重压,一样会加速艺术生命的衰老。
不信?《新喜剧之王》穷极无聊的自我重复,带来的批评声浪与乏力票房,已经显现出必然的后果。
徐克
徐克的北上之路,以2008年的悬疑片《深海寻人》、喜剧《女人不坏》作为真正开始,但他的粉丝,可能已经尽量忽略它俩的存在了。
直到与华谊合作,推出了《狄仁杰之通天帝国》,徐克才成为他今天最想做的徐克:
当年《蜀山传》的超前华语特效遭到惨败,今天终于可以借助更广阔、接受度更高的内地市场,以及更雄厚的资本,一展身手。
除了《狄仁杰》系列仍在进行,《龙门飞甲》与《智取威虎山》的出品,则像是玩心大动的徐老怪,一偿宿愿的必然。
它在华语武侠、战争类型领域的开拓,让西方称他为“香港的斯皮尔伯格”——当然是工业层面上的宗师地位。
2018年的《狄仁杰之四大天王》,可以说是如今华语影坛为数不多的,以3D效果呈现作为重要工业指标的大片。
但对特效逐渐见怪不怪的内地观众,对此似乎不太买账。
也许老怪在不断“撒野”的开拓过程中,也不得不考虑一下,在特效之外何以为继的问题。
林超贤
把周、徐二位前置,是影迷敬老的私心,可林超贤的出色成绩,让人不得不“尊贤”。
十年前《证人》《火龙对决》《线人》等影片的出现,既让人看到了港产警匪片新星的出现,也伴随着争议。
加之后来《魔警》《破风》的低口碑,让他今天的成功,乍看如机械降神,不可思议。
其实,从作为陈嘉上左膀右臂的90年代开始,林超贤就属于为机会有所准备的人。
别忘了,当年陈嘉上执导,他作为制片人的《飞虎》,可是港产军事动作片的工业高峰。
其还原程度,属于飞虎队员挑不出毛病,特警部队拿去当教材的那种。
进入新世纪后的《重装警察》《千机变》,也仍在当时香港初兴的特效大片领域耕耘,因此后来的警匪片《逆战》成为重武器战场,也是必然。
但如今,随着《湄公河行动》《红海行动》的空前成功,林超贤的港导身份,已越来越不重要了。
他的新作,作为首部国产海上救援题材的《紧急救援》正在拍摄,显然,他的新身份更像是主旋律商业片题材的“国师”。
张艾嘉
香港的文艺片导演,凡北上,或对北上抱开放态度的,几乎无不因此改变创作轨迹。
许鞍华可以拍《明月几时有》,陈果终于由悬疑转警匪,尔冬升则乐得跟“路人甲”打成一片。
张艾嘉是个例外。
她作品中表达的牵绊,是人世在时间中丝丝融化的所成,故事地域即便广布,却造不成任何阻断与嬗变,犹如抽刀断水。即便《相爱相亲》的故事,发生在北国城乡,其内核仍然如一。
其实自从2015年《华丽上班族》,她已与杜琪峰和银河一样,开始了与海润的长期合作关系——不过《华丽上班族》讲的还是香港故事,改编自她撰写的舞台剧。
相比于作为故事人的地域坚守,对新导演的扶持,张艾嘉则保持着泛华语的视野。
几年来,她为马来西亚新导演担纲主演《分贝人生》,担任过新导演刘若英的美术设计,更不用提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,她的鼎力支持起到重要作用。
也许对祖籍北方,生在台湾,红在香港的“张姐”来说,所谓南北的分野,不过一言而已。
陈嘉上
很多人回看,会以为陈嘉上带出林超贤,是“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”的典型案例。
也难怪,自从合拍时代开始,从《老鼠爱上猫》到《画皮》,再到恶评如潮的《四大名捕》三部曲,直到2017年《荡寇风云》,陈导的北上履历,实在太惨烈了。
可这并不是诟病陈嘉上的理由:也许他志不在此呢?
名师未必须是名手,而现在的陈嘉上,似乎认可了自己的“师道”。
从“青葱”“青梦”到“青创”,陈嘉上近几年似乎一心扑在了培植行业新血上,无论院线类型片,还是逐渐兴盛,又与港片时代有着传承联系的网大,都是伯乐的用武之地。
也许将来,真有那么几位青年导演在其中脱颖而出之际,“名导陈嘉上”自然也就以“名师陈嘉上”的身份“还童”了。
随着“大华语时代”金汤渐固,虽说“港片死,台片亡”不实,只是在势力洗牌,内地坐大的情形下,以“华语片”为统一形式再生。
可“一代宗师揸水煲”的时代,也因此不可避免,有人从容,有人仓皇,有人艰难生存,有人身不由己,也有人恰逢其时。
虎落平阳,还是东山再起,都是时势使然。
不论如何,有这些“老字号”在,就有多样性、多可能,让华语片的工业成熟,有了基础的力量,也让观众在踏进电影院时,心里更加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