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芒和楚月抬着行李刚走出宿舍楼，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楚月的小名：“月月！月月！”
夏芒和楚月同时转身，只见一个衣着讲究、身材丰满的中年女人满脸堆笑的向她们这边走来，身后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。
“妈，你们怎么才来呀，我爸呢？”楚月一边嘟着嘴埋怨，一边四下张望。
“你爸爸去找你们老师了。”妈妈说着已经走到了楚月和夏芒身旁。
“班会早散了，找我们老师干嘛？”楚月警惕地盯着妈妈的眼睛问。
“你是月月的同学吧？”楚月妈妈没理会楚月的追问，微笑着转向夏芒。
“阿姨好，我是夏芒，楚月的好朋友。”夏芒本来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妈妈出来，突然听到楚月妈妈问自己，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。
“啊！你就是夏芒，我们月月经常提起你，说你很厉害，你要多帮帮月月，到时候一起考个好大学。”
“好的，阿姨，我们会努力的。”夏芒依然恭恭敬敬地说。
楚月妈妈还想对夏芒说几句，这时候夏芒妈妈满头大汗地拎着重重地行李箱从宿舍楼走了出来，夏芒赶紧迎上去帮忙。楚月也趁机拉着妈妈的胳膊往宿舍楼走，她怕妈妈见了夏芒妈妈，又会没完没了地问东问西。她一边拉着妈妈走一边回头向夏芒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。
夏芒目送楚月走远，拉着沉重的行李，和妈妈一前一后走出学校大门。
此时人都走的差不多了。刚刚还人满为患的校园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，偶尔一两个高三学生从校园一角一闪而过，瞬间淹没在绿树掩映着的红砖教学楼里。
今天天气又闷又热，夏芒和妈妈走到停在校门口不远的客车时，已经浑身湿透。等在车下的家长们赶紧过来帮忙，帮她们把行李搬到车上。
夏芒她们县考上里洲中学的只有六个人，还有两个走后门去的，一共八个。学校离她们县200多公里。为了方便，她们八家合租了一辆20座的大客车，定期接送她们。孩子们一个月才回家一次，回来一趟，在家待一天一夜，除了洗漱、吃饭、睡觉，也没多少和家长说话的时间。每次放假的时候，家长们尽量抽出时间陪着接送，想趁机在路上和孩子多说说话。
两年的时间，家长们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。谁家有事，都会尽量帮忙。
司机师傅等着夏芒她们母女坐好，喊了一声：“都到齐了吧？到齐了咱们就走啦。”
“没到齐呢，还差萧一晨！”后面有人回了一句。
“又是萧一晨啊，这孩子总是最后一个到。”司机师笑着说。说完，他从驾驶室台子上的烟盒里弹出一颗烟，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，慢吞吞地走出驾驶室。
“来了！来了！”司机师傅刚一下车，坐在后排的周放喊了一句。周放和萧一晨是同班，同去的八个同学只有他们两个分在了一个班级。随着周放的喊声，几个家长同时把头探出了车窗。夏芒也把头过来，透过车窗，她看到萧一晨身着白色T恤在烈日下狂奔。
萧一晨和夏芒从小是同班同学。小学时候，萧一晨又瘦又小，成绩一般，经常因忘记写作业被老师罚站。夏芒不仅学习成绩好，还多才多艺，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活动。萧一晨妈妈每次看到夏芒妈妈都会感慨地说，“我们一晨能赶上你们芒芒的一半我就知足了。”
到了初中，想不到夏芒和萧一晨又分到了一个班级。夏芒成绩依然很好，始终保持在年级前十的位置。萧一晨虽然不再考倒数，却也是一直处在中等偏下的位置，不求上进。想不到初二暑假过后，他竟突然发力，不仅个子猛长，成绩更是一下子窜到了年级第一的位置。当夏芒和萧一晨同时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，她仰头看了看站在自己一边、高出自己一头的萧一晨，感觉好像不认识了。
从那以后，萧一晨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，从没下来过。虽然夏芒也是全校师生公认的聪明学生，但她直到初中毕业也没超越萧一晨。他成了压在她心中的一道坎。
初中毕业后，她们一起考入里洲中学。入学第一年，老师让同学们写下心中的目标，夏芒郑重地写下“超过萧一晨”几个大字。老师问她萧一晨是谁，她说是初中同学。老师说眼睛不能老停留在初中，要把目标定高点。夏芒没说话，默默地把自己写下的目标贴在了教室展示墙上。
上了高中后，萧一晨进步更快，从入校时的年级1000多名到后来的100多名，再到现在的年级前10，他的光芒越来越耀眼，在同学和家长们眼里，萧一晨就是神一样的存在。每次接送她们回家的时候，都会有家长拿萧一晨做榜样，激励自己的孩子。闹得夏芒她们都不想和萧一晨坐在一排。
在里洲中学，年级前200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清北种子选手，年级前100就会被学校推荐清华领军、北大博雅的名额，一旦进入清华领军和北大博雅的名单，等于一只脚迈进了清华、北大的门槛。
高中两年来，夏芒虽然成绩也不错，大部分时间保持在年级前300，也曾多次进入年级前100。但和萧一晨比起来，根本不是一个级别。特别是最近半年自己成绩下降得厉害，好几次徘徊在1000名左右。班主任已经多次找她谈心了，她现在都有点怕见班主任了，感觉自己拖了班级的后腿，对不起老班。
夏芒正在沉思的时候，萧一晨气喘吁吁地一步跨上了客车。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，像刚刚被雨淋过，衣服全部帖在身上，健硕的身材展露无遗。
“一晨，赶紧用毛巾擦擦身上的汗，别让空调吹感冒了。”夏芒和萧一晨两家彼此都非常熟悉。夏芒妈妈看到萧一晨浑身湿透，关切地递给他一块干毛巾。
“你爸妈没空，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一声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阿姨。”
“一晨，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？”萧一晨一上车，家长们的眼光就聚焦在他身上，有家长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“不知道，分数还没出来。”萧一晨匆匆回答了几个家长的问题，快步走到了后排，和周放坐在了一起。
“又打篮球了吧？”周放低声说。
“嗯，让你们久等了。本来想打一会儿就走，结果打着打着就忘记时间了。”萧一晨说完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自顾自地用毛巾擦头发上留下来的汗水。
客车终于启动了。车厢内慢慢安静下来。坐在夏芒前面的吕小萌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试卷，放在腿上，不顾客车的颠簸，低头认真做起来。
吕小萌是来自农村的女孩儿，父母都是农民，初中是在乡镇上的。她是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进里洲中学的，她的学校以她为荣，她的头像挂在学校门口的展板上，成为学校吸引生源的招牌。
吕小萌学习非常刻苦，为了少耽误点时间，放假经常不回家。要不是这次学校要求高一、高二必须全部回家，她可能又不回来了。
夏芒用耳机堵着耳朵，装没听见。妈妈还想说点什么，见夏芒皱着眉头看向窗外，把刚刚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。此时夏芒的耳机里正循环着熊梓淇的《就这样大声呐喊吧》。
回到家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。夏芒中午没吃饭，只在车上吃了点妈妈带去的酱牛肉，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叽里咕噜地乱叫了。她本来想稍微休息一下，洗个澡再去吃饭。结果等妈妈做熟了饭来叫她的时候，夏芒已经斜躺在床的一角，打起了鼾声。妈妈看着女儿那疲惫样儿，没忍心打扰她，轻轻把卧室的门给她带上。到第二天妈妈上班的时候，夏芒还没醒。妈妈把做好的饭菜热在锅里，给她留了个纸条，就去上班了。
等夏芒睁开眼的时候，太阳已经很高，她睡眼朦胧地看了看手表，时针已经指向早上9点钟，她眨巴了几下眼睛，又认真看了一遍，猛地清醒过来。她从回家到现在，已经睡了足足16个小时。
她赶紧起床、刷牙、洗漱。正在淋浴的时候，电话铃突然想起。夏芒赶紧裹上浴巾出来接电话，一看号码是楚月打来的，她立马按了接听键：“亲爱的，你终于接电话啦，我以为你死啦！”电话接通，那头就传来楚月甜腻腻的声音。
“滚，大清早就来咒我。有什么事快说。”夏芒笑骂道。
“哎，不和你开玩笑了，说个正事，听说学校已经分好班了，你知道吗？”楚月一改刚才的嘻哈，换成非常紧张的口气。
“没听说，不会这么快吧。”夏芒嘴上说得轻松，心里却有些紧张，握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拽了下浴巾。
“哦，那可能是谣传吧。”
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别的，就挂断了电话。夏芒赶紧从浴室出来，去学校官网查看，没有任何消息。她又在班群看了看，一片死寂，没有一个人说话。夏芒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。她匆匆吃了点妈妈给她准备好的早餐，然后端坐在书桌前，拿出雕刻刀，专心致志地刻她上个假期没有刻完的“及川彻”橡皮章。
夏芒是在高二放寒假的时候偶遇小排球的，看了一集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。每次周末放假回家，她都偷偷躲在自己房间里看《排球少年》，一看就是一宿。第二天一大早头昏脑胀的去学校的时候，头脑里还想着《排球少年》里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。一二季看完的时候，她不过瘾，又找来同名漫画去看。后来又入坑了橡皮章，她用橡皮章刻出排球少年们各个时期的各个造型。到现在她已经刻了十几套排球少年的章子，她把它们藏在自己书橱最隐秘的地方。
夏芒喜欢《排球少年》，不仅仅是它高质量的制作，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人物形象。里面有想要飞翔于赛场身高却只有162的日向翔阳；有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却依旧想成为比天才还优秀的及川彻：有明知道自己没有天赋却依然用尽所有的汗水只为一球的山口等等。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和障碍，每个人都花尽心思去逾越、去克服。虽然尽管他们流尽汗水依然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，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。
最让夏芒感动的是及川彻偶像说给及川彻的那句话：“你是否觉得那些在某些方面优于常人的人，生下来就和自己之间有着一道鸿沟，哪怕自己再怎么努力，拥有再多默契的队友，也无济于事，这样的哀叹和沮丧，等你真的尽了全力之后再说。”
明知自己天赋不够，在没有努力尝试到达自己的极限之前，没有退缩的理由，更不应该沮丧。及川彻一路上在荆棘与坎坷中，努力克服自己身体的障碍，去实现自己能力所能达到的极限，一点一点向着自己可能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靠近。
夏芒每每想到这些，就会浑身战栗、泪流满面，为那些为了梦想历尽艰辛的排球少年，也为自己和身边的同学们。
刻了一晚上，及川彻的橡皮章终于完成。黎明时分，夏芒实在困的不行，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，爸爸妈妈什么起床、什么时候出门上班，她都一概不知。
上午10点钟，夏芒被一阵儿电话铃声吵醒，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，是妈妈打来的：“芒芒，我刚刚收到了你们学校的短信，分班结果出来了，你分在了730班，学号是002，你看看是不是分在了实验班。”说完，妈妈把短信发了过来。
“夏芒同学，你好，你的新班级为730，学号为73002，班主任为王静。期待你在新学期的成长与进步。”
看完这条短信，夏芒彻底清醒了，也彻底绝望了。
夏芒知道，700以上的班级都是普通班，她怎么算也没算出自己会出了实验班，这个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。她听同学们说过，普通班参差不齐，什么样的都有，有一些是走后门进来的，基础很差，纪律也很差。老师留的习题和作业与实验班不一样。去年高考数学最后两道难题实验班都做过，普通班却连见都没见过。20几分，放在高考，那可能就是普通一本和211、985的差别。本来凭自己的实力去够目标学校就有点吃力，现在想想更是无法实现了。
夏芒越想越难过，一下子瘫倒在床上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，半天一动不动。后来妈妈又说了些什么，她一句都没听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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